十一学校黄娟:从教育“屠夫”到“点燃者”(2)

发布时间:2016-02-19 17:29 【来源:

来源标题:从教育“屠夫”到“点燃者”

黄娟 沈祖芸/摄

而在十一学校,她试图出一条不同的路来。“真实是我教学的生命。” 她请书法高手撰写她的这些教育主张——声发自心、立人、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——把它们张贴在教室醒目的位置。

黄娟不在乎学生学了多少篇鲁迅作品,会用多少句他的原话,“哪怕就学一篇,但是,它要和你的生活发生关联,这就是我确立的原则”。她撰写的选修课教材分为两部分:“被‘鲁迅’”与“在真实中生活”。即便在语文必修课上讲孔孟,她也要把学生从2000多年前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来。

她注重素材积累,引导学生分析文本中的细节,把它们涉及的话题一一列出来,“总有一款适合你”,学生便带着各自选择的主题,去寻找现实中的案例。

她解读祥林嫂,为什么祥林嫂这样一位家务市场的 “白骨精”本应该有资格、有能力活得更好,却落魄而死?通常的结论会说,这是礼教杀人。但这不是黄娟关注的重心,她希望借此帮助同学们看到,一些过程是怎样一步步实现的。

她接连抛出问题,来启发学生:假如说,柳妈告祥林嫂,你死后要被两个死鬼丈夫锯开,而祥林嫂回她一句“有你什么事吗”,结果会怎样?时空穿梭机出了问题,麦当娜被滞留在了鲁镇,微博名人柳妈去采访她:你在演唱会上怎么做出那么不雅观的造型?听说你跟很多男性有不正当的关系,是真的吗?麦当娜会怎么回答?假设那时候有互联网,祥林嫂会翻墙,又会怎么样?

黄娟说:“只有把它们日常化,生活化,让它们具体可感,才能击中学生的内心,否则,学完课文,你还是你,祥林嫂还是祥林嫂。”

这位女教师意识到,长期知识至上的教学方式,让学生被捆绑,让人的脑子结块,无法触类旁通。所以,她要破除各种套子对学生的束缚,松动板结的土壤,强烈不假思索即把任何外在的教诲当做自己的标准。

黄娟在北师大读博士期间,加入了学生社团“农民之子”,并受学者林贤治之邀主编《农民!农民!》一书,该书的宗旨就是要让农民自己发出声音。她采访了杜润生、温铁军等人,并深入北京西直门立交桥的工地和苏北的农民合作社等地,了解农民的处境。

这段经历为黄娟的从教确定了一个重要的路径:不是从书斋出发,不是从主义出发,而是从问题出发。“不管任何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,你都要先找到问题,而不能轻信”。

这位20多年前的“屠夫”,对自己的定位是“点燃”,即帮助学生自我启蒙。因此,“我的课程就要去标准化,去道德说教”。“我没有我的观念要传达,我也不想借这个课程来强调某一个人的观念。我会尽量地做到,在呈现某种观念的时候,同时会呈现相反的或者对应的观点。”她说。

黄娟自称“黄药师”。一位女生在文章中对她有这样的描述:“透着几分‘怪’气,再加上骨子里的几分洒脱,令人难忘。她穿衣,从不见花红柳绿的绚烂,但见青黛色、棉麻质地,似乎为她染上几分墨气;她行走,随着步伐起落,宽荡荡的裤腿‘嗖嗖’地颤抖着,而她本人却不予理睬,径自走着,快步如风。”

在学生任波儿看来,这位说话直来直去的老师特别希望打破一些固有的东西。有时上课,她会觉得桌子太局限了,“咱们把桌子推到后面”,所有人围坐在地毯上,“感觉特别好”。一次讨论话剧,黄娟要求大家别穿校服,她觉得校服也是一种局限,把师生区分开来,不利于平等交流。

她爱书如命,觉得一天不读书,怎么能睡觉呢?在学生不断要求推荐书目的情况下,才“仅供参考”。社会上发生的一些负面事件,她会提醒同学们关注,但不给出明确的观点,“不希望用老师的想法来干涉学生”。

黄娟很感性,一篇文章读着读着情绪就会很激动,但遇到某个学生表达了她所反对的观点,又能避其锋芒,不正面争论。“有的时候我们与学生争论,不是捍卫观念,而是捍卫面子。”她说,“你不是为了说服他,是为了帮助学生思考。”

这位女博士对独立思考的极其在意,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学生阙恩娜回忆她讲《套中人》的情形:“将那个囚禁人们的牢笼一一显形,最末,她问:‘那我们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读这些书?’停顿了一会儿,随即用双手划了好大一个圈,又逐渐缩成一小团,最后凝成芝麻般大小,‘就是为了哪怕一丁点儿的思想啊!’话语之中听得出她的无奈与急切。”

但是黄娟对崇拜思想的言行又是警惕的,有学生说“思想很重要,我们靠思想活着”。黄娟便会“断他的后路”,告诉他纳粹主义也是一种思想。

黄娟如此看重表达,以至于她不会介意学生们在她上课时说话,“她可能发火是因为大家太闷”。她尝试过各种激发学生表达的努力。曾截取学生们的各种生活片段,把它们漫画化,让学生来看自己的生活,形成了有上百幅漫画的“恐惧卷”。

她在高三年级任教时还大量选择、整理、印发时评。她把那些有“活的气息”的文章发下去,连一些不爱读书的理科生都追着她问:下一期什么时候发?她还参与发起、组织公开辩论赛,每学期至少4场,“观者云集”。